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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隋】半路

写得稀烂


傅卫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抵是因为坐在椅子上姿势不对,醒的时候后脑勺突突跳着,疼得他心烦意乱,戴着助听器的耳朵隐隐捕捉到些许杂音,但一如既往模模糊糊,膈应得紧。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抬了抬眼皮便看到院子里一群小子推推搡搡把新来的小孩推到了墙角。
那新来的比傅卫军年岁小一点,瘦瘦小小的,被带头的孩子一推便一个趔趄,前两天刚领的二手衣服蹭着土,埋汰得要命。见他摔倒了,其他孩子便乐了起来,吵吵嚷嚷喊着什么。隔着远,傅卫军听不见。

他本也就听不见。
福利院里这种事儿不少,生面孔本就是活靶子,这事儿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傅卫军也没有那份古道热肠。但今天不太一样,今天他后脑勺跳得厉害,疼痛让他心头涌动着无名的火,这份火得找个地方泄。简单的说,他痛,他要让别人更痛。
当傅卫军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围着看热闹的孩子便如同摩西分海般缓缓让出一条道。在傅卫军是那个新来的孩子的日子里,大半福利院都领教过,晓得这个聋子打人疼,打起来一股子疯劲儿和狠劲儿。
带头的小子和傅卫军一般大,打架的时候不算太吃亏,余光瞥见了这疯哑巴,倒也不在意,一抬手将踉踉跄跄爬起来的那新来的又推倒在地上,嘴里乐呵呵的喊着什么。新来的孩子脸着的地,磕得满脸土,跪在地上拿脏兮兮的袖子摸了一把,蹭得更加一塌糊涂。听着带头的喊,却是抬了头,咧了嘴笑了起来。那笑里带了些讨好,带了些恐惧,还有一些晦暗不请的情绪,看得傅卫军莫名其妙一激灵。
带头的小子大抵是没看出来,只觉得这笑闹心又滑稽,一抬手又将那孩子推在了地上。他嘴里一直嚷嚷的话,傅卫军的助听器终于是接收了个大概。
他说,死结巴。
鬼使神差的,傅卫军抬手拉住带头的小子,一拳揍了上去。
后来,新来的孩子——隋东就在傅卫军边上生了根。


傅卫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长途巴士又挤又颠簸,气味还古怪,傅卫军都有些意外自己怎么睡得着。他迷迷糊糊搓搓眼,回头就看到边上坐着的隋东攥着上车前他给买的北冰洋不撒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卫军拍了拍他,指了指那瓶大抵是已经跑了汽的北冰洋,比了比手势,意思是怎么不喝。
隋东回了头,抬手撩了一下有些长的额发,咧着嘴露出一个有些不安的笑容,看了看汽水又看了看傅卫军,想比画半生不熟的手语却又被手里的玻璃瓶牵制着,犹豫了半天末了还是凑到了傅卫军的耳边。
戴着助听器的耳边。
“军,军哥,你姐,你姐姐啥样儿啊?”
傅卫军被问得不明所以。彼时他们已经从福利院溜出来许久,大巴就快到松河了,隋东的问题提的实在有些太晚了。
见傅卫军皱了个眉头不答,隋东显得更加局促了,又凑近年长一些的男孩耳边提问:“军,军哥,你看你,你姐,也不用带上我吧?万一你姐不,不喜欢我,咋整?”
隋东说话的时候凑得近,但声音轻,结巴比平时更厉害些,一句话被讲得支离破碎,听得傅卫军心烦意乱。
平日里,傅卫军是十分喜欢听隋东讲话的。隋东确实跟着他学了些手语,但学的还不是很精,一旦比画不出来了,傅卫军就会指指自己的助听器,示意他到耳边说话,于是隋东就会凑过去,伸手拢在傅卫军耳旁,像是生怕话语会随风吹散似的,说的慢吞吞,努力咬清每一个字。说话时的热气吹在傅卫军耳旁,酥酥麻麻的。
但今天,傅卫军却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懊恼和烦闷。
【怎么,反悔跟我来松河了?】他打这句手语的时候手势利落,就像他揍人时一样带着十足的狠厉。
隋东看着他愣了半晌,又咧了嘴,笑了起来。笑里有些害怕,有些无奈,还有一些彼时傅卫军看不懂的情愫,笑得他心里又直痒痒。
“怎,怎么会呢军哥,我,我可没反悔。”
傅卫军突然觉得,隋东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生怕自己被主人抛下。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不通隋东为什么问这个。隋东是他的尾巴他的口舌,几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沈墨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让他被抛下。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隋东半长的额发,指了指他手里早已只是糖水的北冰洋。
【一会儿丢了,哥再给你买瓶新的。】


傅卫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门口路灯的光透过录像馆二楼的窗撒在他脸上,照得他鼻子有些痒。改天窗上得糊层纸,挡光。他想,那些用来包碟的报纸就挺好。
碟都是隋东带回来的,多半是买的,偶尔也偷。不过买碟的钱来路也不是很正,所以说到底,都是偷来的。傅卫军有些好笑地想着,翻了个身,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隋东嘟嘟囔囔似乎说了啥,半长的头发黏黏糊糊遮在脸上,眉头皱得紧紧的,伸手抓一抓头发,睁开了眼,眼神朦胧看着傅卫军,又嘟哝了什么,比比划划问,军哥,怎么不睡啊。
入了秋的桦林显了些寒气,两人便在一张床上挤得理所当然。他们从福利院出来前就这么挤,彼此分享着少年人特有的体温,熬过了一个有一个北方的寒冬。
【没有,我也是刚醒。】傅卫军拍拍隋东的脸,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睡。隋东看他,又皱了眉,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傅卫军看懂了,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已破旧不堪的助听器戴上,在床上稍稍挪了一下,好让隋东靠得更近一些。于是隋东凑上来,手拢在他耳边,一如无数个夜晚他们头挨着头时一样。
“军哥,”他说,“那,那发夹她收,收了,我觉得是还,还有戏。”
傅卫军起先愣了一下,末了才想起今晚早一些他在维多利亚门口送出的那个抓夹,嘴角抿着,形成了一个苦笑。他确实是刚醒,但隋东可能会错了意。
他想起殷红。漂亮的女人坐在他的床沿,笑着跟他比这手语。他陪着隋东看了无数电影,但这一刻,电影里才会有的画面兀地出现在了他存在的这个世界。
殷红很漂亮,不似他姐姐沈墨,是那种明媚、艳丽的漂亮。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傅卫军也喜欢,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开始做起了短暂的梦,梦里他的原本灰暗的世界也开始明媚、艳丽。
抓夹是傅卫军要买的,但是是隋东挑的。原本傅卫军想买个大红色,殷红,名字里就带了红,他觉得红色再适合不过。但隋东指着黑白的说这个好。哥,你挑那,那个,俗,忒俗。隋东比划着,嫌弃地扯着嘴角。
隋东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傅卫军点点头,接过夹子就去付钱。临走的时候余光瞥见隋东站在那儿,低着头,半长的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隋东挑的发夹,殷红确实是收了,但话也说得狠了。
你很好看,漂亮女人在他耳边大声道,但是除了好看也没啥了。
等她走远了,傅卫军还没回过神来。回到录像馆的路上他一直想,自己还有什么。他的世界除了姐姐,还有隋东。他的尾巴,他的口舌。
隋东没有殷红那么好看,但是隋东笑起来,傅卫军黑白的世界也会多一些温暖的色彩。
他傅卫军不是什么都没有。
而眼下,隋东又凑到他耳边,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声带还带着一些沙哑。
“军哥,没,没关系,”他说,“再,再说漂亮姑娘,也不是,是就她一个,你总能找到下一。”
傅卫军回头挑着眉看隋东,隋东便咧嘴笑。那笑容里几分认真几分嘲弄,但更多的是些傅卫军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太透的情绪,笑得像是马上就能哭出来。
他或许能找到下一个漂亮姑娘,但是不会有下一个隋东。
傅卫军叹气,摘了助听器,又去拍拍隋东的脸。
【睡吧。】他“说”。

傅卫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医院的椅子梆硬,消毒水味还呛人,头上被钢管砸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可是他实在太累了,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叫醒他的是值班的护士。那护士把他摇晃醒,比划了半天他才看懂,是让他让让,隋东挂的水该换瓶儿了。
护士走后他又坐在那梆硬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隋东。少年还没褪去软肉露出棱角的脸被纱布蹭蹭裹着,渗着淡淡的血丝,看的傅卫军好痛,比头上的伤口痛上一万倍。
原本他是护着隋东,可是他越是想护着,隋东的伤口却越深。他越拼命,隋东好像离死亡越近。
他那时根本没戴助听器,却仿佛听到了烧红的铁烫在皮肤上的斯斯和隋东的哀嚎,那声音震得他耳朵发痛。
隋东还没有醒,睡梦里也皱着眉,扎着针头的手抓紧病号服,疼得直冒冷汗,但受伤的嘴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傅卫军凑近了戴着助听器那一边的耳朵,便听见他的口舌口齿不清的声音。
“军,军哥,起来,别,别跪着,起来……”
傅卫军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腥味。他伸手想去碰隋东没有受伤那一边的脸,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突然想起隋东咧嘴笑的样子,笑容里藏着各种各样说不出的情绪。
医生说会留疤,隋东笑起来可能再也不一样了。
可惜,他大概也再也看不到了。
傅卫军从口袋里掏出揉的皱巴巴的字条,字条上半是个王阳的,字条的下半才是给隋东的。他把身上所有的钱包在字条里,塞在隋东病床的枕头下面。隋东聪明,他想,他能懂。
【往前走,好好过。】
给隋东的字条上如此写着。


傅卫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上一秒他还是躺在停尸房一具冰冷的尸体,下一秒他便坐在录像馆的长椅上,茫然看着电视。电视的画面一如二十年前,带着模糊不清的雪花。他在那显示屏里看到了自己。
十岁的自己、十四五的自己、十八九的自己、坐在医院病房里的自己。
还有隋东。
姐姐是他的半个世界,而另一半,是隋东,一直是隋东。
难怪这二十年他一直觉得失重。
三十八岁的傅卫军,此刻终于能理解隋东每一次微笑背后的意义。这事情太过简单,甚至有些好笑。
“走吧。”有人站在录像馆门口对他说,“你的时间到了。”
哦。那就走吧。傅卫军站起了身。
“还有什么忘记的吗?”那人又问。
有。傅卫军看着电视屏上闪现的自己,十岁的自己、十四五的自己、十八九的自己、坐在医院病房里的自己。
我忘了吻他。
【end】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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